人生倒计时
- 今日已经过去小时
- 这周已经过去天
- 本月已经过去天
- 今年已经过去个月
外卖骑手深夜送医崩溃被送医,平台仍从他的两笔待处理订单中扣款
澎湃新闻 04.15 16:14
2023年,杭州。 1月,500件,1300公里; 2月,962件,2300公里; 3月,1108件,2500公里。 31 岁的骑手李安一直在想办法增加这些数字,这意味着他可以在城里赚更多钱,早点结婚。
为此,他从专职外卖骑手转为更灵活的众包骑手,又从订单量和外卖费用下降的白班转为夜班,后来转为夜班和下午高峰.
这个单一的连续数字在三月的最后一天突然结束。 2023年3月31日凌晨3时许,李安突发心肌梗塞,在夜宵店等候取餐时晕倒,呼吸心跳停止。
昏迷了16天,他仍然没有醒来。
夜班
3月31日凌晨3点多,杭州31岁的外卖骑手李安在一家夜宵店等餐时突然晕倒在地。 他后来被诊断出患有急性心肌梗塞,并因疲劳而导致心脏骤停。 事故发生时,他连续工作了5个小时,完成了32个订单,收入291.5元。
这是李安在杭州做夜班骑手的第二个月。 晚上9点50分左右,他会离开出租屋去接单。
一个月前,住在隔壁出租屋里的两个骑手都会和他一起出去,然后各自开始跑单。 杨明就是骑手之一。 从2021年4月到今年3月中旬,在他搬出去之前,三人在杭州三里家园三区的一个集体出租屋里做了两年室友。
集体出租屋共有5间卧室。 杨明和另一名骑手共用一间带私人浴室的大卧室。 李安一个人住在一间4平方米左右的小卧室里。 他经常去杨明的房间洗澡。 他们三个很亲密。
骑手的餐食基本在郊游接单时解决。 出门前,三人会简单的吃点东西填饱肚子,有时连饭都不吃就出去。
3月30日晚班接到订单后,李安的账务记录显示,第一笔订单的取货地点是距离出租屋800米的一家奶茶店。 22:03完成订单,李安收到5元配送费。 同时,还扣除了3元保险费。 该险种为外卖平台强制购买的众包骑手意外险。 保险由外卖平台授权合作的第三方公司投保。 只要骑手每天接单,保费就会自动扣除。
黎安夜班跑单的路线比较固定。 每次接到订单,他都会靠近杭州火车东站。 平台分配的外卖订单也集中在这附近的区域。 平均下来,他每晚能接到40个左右的订单。 杨明说,李安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骑手。 除了平台上每个人发的五六单外送,李安还经常能多抢几单,一次能送八九单。
住在一起的三个骑手建了一个微信群。 跑单的时候,他们会时不时在群里发消息,说自己接的是什么单,价格是多少。 杨明道:“不然一个人跑会有些寂寞,我也没有动力。” 与李安相比,杨明经常被派往更偏远的地方,订单更少,一个晚上只能接30个左右的订单。 他也曾尝试学习李安的经验,直到他转行离开,三月中旬。
平台记录显示,23时03分至23时05分,李安在账户中收到5次配送费,共计23.9元,最高订单收入为6.2元,最低订单为4.3元。 在杨明的记忆中,半年前快递费就开始大幅下降,之前四五块钱的快递费几乎没有。
每一笔订单收入的细微变化牵动着骑手的神经,他们不得不随之不断调整和变化。 2020年夏天,杨明和李安相继开始做外卖骑手。 起初,我是一名外卖骑手,但每天都要按时上班,偶尔想休息一下,早上就会接到提醒电话,他们也会“被逼走”在线”——看到订单已经收到,他们只好起身运行订单。
两人还觉得,专程送货,保险费、税费、水电费扣得太多了,各种费用加起来要扣好几千块钱。 杨明的一张工资单显示,他一个月跑了873单,扣掉了112元的保险费、50元的个税、650元的房租、200元的水电费,最后一个月工资5200多元。
2021年4月,李安和杨明注册成为众包骑手,就是为了有更多的自由工作时间和更少的扣分。 刚开始做众包的时候,杨明一天能做40单,偶尔休息一下也能拿到260元左右的配送费。 李安接单更认真、更熟练,收入也比杨明高。 那时候,下班休息的时候,李安有时候会陪杨明打游戏。
2022年下半年,李安和杨明发现,白天骑手多了,接的单就少了,单单配送费也大多低至四五元。 “你知道白天跑七八个小时要多少钱吗?一百多块!” 杨明叹了口气。
财报显示,2022年,美团骑手人数为624万人,其中81.6%为县域和农村的农村劳动力转移。 2021年,美团骑手规模为527万人。 970,000。
两人和另外一个住在一起的骑手开始摸索赚更多钱的方法。 一是延长一两个小时的跑步时间,“跑的时间长了两百元”; 后来,一天晚上,他们试图跑去我值夜班。 虽然订单量依然不多,但单笔配送费比白天高出两三元。 同行竞争小,等餐时间短,交通不拥堵。 唯一要担心的是晚上灯光不好,需要注意行车安全。
2023年2月,三人开始晚上一起接单,从晚上十点一直干到第二天早上五六点,然后一起吃早饭,回到出租屋赶上床睡觉。
夜班比白班更累。 杨明回忆说,上夜班后,原本瘦削的李安变得越来越黑,越来越瘦。 “白天睡够了,晚上就好了。”杨明说道。 不过李安比他大几岁,白天估计也“没睡够”。
上夜班后,李安看到午餐高峰期外卖单价高,订单多,李安想拉着室友再跑一次午餐高峰。 杨明拒绝道:“睡个三四个小时再起来跑命令,我肯定起不来了。”
从3月2日开始,李安在晚班外的下午高峰时间独自跑了两三个小时。 杨明说这样可以多赚一百块钱。
截至事故发生时,李安3月份共完成1119单,平均每天32单,收入8066元; 在此之前,他2月份的收入超过11000元。 换上夜班后,李安的收入大增。
根据平台后台数据显示,李安跑夜班和白班的状态持续了半个月。 但从3月20日开始,他不再跑下午高峰,夜班通常在凌晨4点左右结束。
事发前四天,凌晨一两点,李安送完夜班。 3月29日,刚过午夜,他就提前下班了。 停赛46小时后,李安直到3月30日晚上10点才再次上线,但5小时后,他倒地不起。
摔倒
3月31日凌晨3点,顾客下单两分钟后,李安赶到杭州吉深农贸市场一楼夜宵店取餐。 夜宵店老板回忆说,当时他还在准备饭菜,李安说自己有些累了,坐在外面休息。
夜宵店的订单不断,大概十多分钟就能把饭菜弄出来。 几分钟后,来了两个骑手,站在门口等着取菜。 突然,主人突然听到外面“砰”的一声,门外的骑手告诉他:“有人晕倒了。”
现场一名骑手告诉车主,李安突然摔倒时正在看短视频。
主人连忙出去,发现李安脸朝下躺着,头上还戴着头盔,手脚微微发抖。 三人不明情况,都被吓坏了,赶紧报警并拨打了120。
三分钟后,在附近巡逻的站弄口派出所民警任明生、戴秀倩也赶到现场。 任铭生扶着李安翻身躺下。 取下头盔后,他发现自己的额头被划伤,脉搏微弱,双手冰凉。
戴秀倩打电话催促急救医生迅速赶到现场,并打开免提保持通讯。 任明生在医生电话指导下对李安进行了心肺复苏。 救护车在辅警赶到后3分20多秒后才到达现场。
李安平时与外界接触比较少,朋友圈也很少发动态,通话记录中也有一串陌生号码。 送往医院后,两名辅警在李安的手机上查找家属号码,但通讯录里除了一位外地女网友外,没有任何电话号码。
微信聊天记录里也全是工作信息。 最终,辅警转到一个“家属群”,一个一个拨打,终于接通了李安大爷的电话。
早上8点醒来,父亲丽萍看到弟弟的消息,才知道儿子出事了。 经过20个小时的火车车程,他于4月1日中午抵达杭州。
李安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回家了。 丽萍赶到医院时,看到儿子,非常难过。 躺在病床上,李安被插了一根管子,额头上缝了针。 “他比在家瘦了很多”。
单薄是李安留给外人的普遍印象。 李安三四次到事发的夜宵店取餐。 店主觉得李安很面熟,个子不高,1.65米左右,皮肤黝黑,挺瘦的。 这次事故,车主说,“可能是我太累了”。
在夜宵店老板的印象中,夜跑单人的骑手,基本都是早上十点左右开始跑步,早上五六点或者七八点左右回家休息,有的中午高峰期还会有人出来跑步一两个小时。 他还遇到过白天跑步的骑手,早上四点左右起床跑步,一直跑到晚上七八点。
代价是身体的透支。 丽萍听医生说,之前医院接过晕倒的骑手送到医院,但都是白天晕倒的,抢救及时。 他儿子的情况最为严重。
4月1日下午,丽萍找到儿子租住的房子,打开房门。 他发现整个房间只有4平方米大小,而且只有一张床,衣服就挂在床的上方。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?”
晚上七八点钟,丽萍在儿子的出租屋里遇到了隔壁的室友。 他告诉丽萍自己也是骑手,他曾劝李安不要跑夜班,“夜班太累了”,但李安认为夜班提成会更高,所以没有听的建议。
“李安现在醒了吗?” 出事后,李安的手机经常收到以前一起跑外卖的骑手发来的信息。 一个同事刷了新闻,一眼就认出了李安。 李安的遭遇让他害怕。 他告诉李安的父亲,李安很努力,几乎每天都在跑步。 他以前跑单打的时候,突然心脏不舒服,不敢再继续跑了。 去年,他改变了自己的职业生涯。 凉菜卖了。
一起做外卖的杨明也在今年3月中旬转行。 一个做餐饮的朋友,约他一起去。 杨明离开没多久,他的室友也搬走了。 一起外卖的三个人,只有李安还在值夜班。
4月2日,参与抢救李安的辅警任铭生再次到ICU看望正在值夜班的李安。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“外卖小哥晕倒”的报警。 一年来,“这种情况发生了三五次以上”,基本上是因为“太累了”。
有一次,一位骑手在取餐时摔倒,有人报了警。 任明生和同事赶到现场,发现骑手被电瓶车压得无法起身。 “送货员说他太累了,开着电动车睡着了,”任铭生回忆道。 一般这种情况失意大军涌入外卖,他只能劝送货员回去睡觉,他们才会同意,只是不知道骑手的包厢里装的是什么。 还有没有吃完的外卖?
“完成并今年回来”
杨明觉得,相较于前两年,李安今年接单更加努力了。 李安今年31岁,可能还有年龄压力。 杨明记得自己曾经和自己聊过,“我都30岁了,还要努力工作挣钱娶老婆。”
高中毕业后,李安外出打工。 他跟随亲戚去了温州、福州等地。 他是一名快递员,送货后还要卸货。 2018年下半年,当李安向父亲要700元用于支付送货车押金等费用时,李平才知道儿子去杭州送外卖了。
丽萍说,儿子从小就很听话。 他担心儿子的前途和婚姻,但经济能力有限,难免要儿子存钱。 李安还跟妈妈说,为了娶妻成家,自己需要多挣点钱。 “如果你现在没有钱,你就不能结婚,”李安的阿姨说。 在当地,结婚至少需要十万元的嫁妆,这对于李安一家来说,可不是一笔小数目。
在老家广西玉林陆川县,五十多岁的黎平做房屋检查员,月收入2700元,但租房和生活费后,所剩无几; 李安的妈妈在老家打工,月收入1000元左右; 李安还有一个哥哥在广州打工,没有积蓄。
七八年前,丽萍和妻子开始离婚。 李安兄弟好几年都不愿回家,母亲伤心自责。 “如果他们没有离婚,(兄弟俩)可能早就娶到老婆了。”
妈妈的腰和颈椎不好,行动困难。 她一直由姑姑一家照顾。 李安很在意。 妈妈最后一次联系李安是2月份,“别往那里跑,太远了,一个人在外面好难受”失意大军涌入外卖,妈妈劝李安回老家打工,还说起她的颈椎病——如果住院,一天要300多元。 电话里,李安坚称“干完了今年就回来”,但妈妈没想到,“这种事这么快就发生了。”
丽萍每天都去医院看护儿子。 他有机会一天五次到ICU,每次短暂停留两三分钟,他就不停地给李安按摩手脚,大声喊他。
大多数时候,他只能坐在四五米开外的椅子上,盯着ICU病房里的动静。 “我在外面看,最好等医生出来告诉我,‘你儿子醒了’。”
同时,他也为自己的工作担心。 单位催他赶快上班。 他担心自己会被其他人取代,因为他已经休假了很长时间。
“希望三方负起责任”
入院时,医生告诉丽萍,他的儿子因为过度劳累,患上了心肌梗塞。 虽然他的心跳和呼吸都恢复了,但他的大脑缺氧太久了。 能不能醒过来,就看他的意志力了。 如果三周之内他醒不过来,你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,你可能会变成“植物人”。
丽萍刚到医院时,欠下18000元医疗费,他用自己垫付的工资垫付了5000元。 出事前,李安每天跑单都会被平台扣掉3元保费。 协议显示,该保险为众包骑手意外险,承包公司为“大地保险”。 事后,丽萍联系了大地保险公司,但对方只让他准备好材料,他就再也没有联系过。
丽萍联系外卖平台,被告知会有人联系他。 随后,重庆点世界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与其取得联系,自称是劳务公司,并提及李安与该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,双方不存在劳动关系。 哀悼只能是象征性的。 如果发生工伤索赔,必须通过法律途径解决。 丽萍说:“我是底层人,现在没钱,打官司实在打不起,不知道要打多久。”
天眼查显示,重庆点世界公司成立于2021年11月,经营范围广泛,包括人力资源服务(不含职业中介活动和劳务派遣服务)、劳务服务(不含劳务派遣)、送餐服务等。 截至目前,公司共涉及20起司法案件,其中大部分发生在浙江省,70%的涉案案件为非机动车交通事故纠纷。
2021年4月,李安在外卖平台注册成为众包骑手,与重庆点世界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签订《网络配送员协议》,使用众包平台服务。 协议仅载明第三方公司有义务督促骑手完成配送活动等,并负责处理配送服务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问题,包括但不限于人工、服务质量、意外事故等、纠纷等,与骑手无关。 关系明确。
骑手在送餐过程中发生意外是否属于工伤,一个重要的前提是双方是否存在劳动关系。 根据《工伤保险条例》第十八条规定,申请工伤认定时,应当提交证明与用人单位存在劳动关系(含事实劳动关系)的材料。 因此,很多第三方公司不承认与骑手的劳动关系,司法部门也存在不一致的判断。
2021年9月,北京至诚农民工法律援助研究中心发布了《外卖平台用工模式法律研究报告》。 只有1%的骑手被认定与骑手存在劳动关系,经销商也通过外包和个体工商户将这一比例降低到50%左右。
深搜发现,在2020年武汉蜂鸟众包骑手猝死案中,劳动仲裁裁决书称,该案为通过互联网平台终端的新型用工模式。 骑手“自己购买劳动装备,自主安排工作,决定什么时候上下线,决定什么时候休息,选择是否接单。” 经认定第三方公司与外卖员之间不存在劳动法关系,外卖员家属的诉讼请求全部被驳回。在2019年一起众包骑手在送餐途中猝死的案件中在西安送餐,法院还认定骑手与平台或第三方公司不存在劳动关系。
而从裁判文书网查获的杭州法院近三年审理的6件关于众包骑手交通事故后赔偿责任认定的案件中,6件判决均认定“骑手正在为平台工作。” 一旦发生事故”,第三方公司作为管理方,需要为骑手承担赔偿责任。
2022年11月,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宣判一起众包外卖骑手深夜外卖途中猝死案。 法院判决,送餐员身体不适时,应及时停止超载订单,并自行承担10%的责任; 外卖司机倒地数小时无人发现。 外卖平台可实时掌握外卖司机配送情况,但未及时发现、跟踪和处理异常配送情况的,承担20%的责任; 虽然第三方快递公司与骑手签订了合同。 是合作协议,实际上是雇佣关系,应积极履行主要用人单位的责任。 派送员的生病与死亡与劳务活动有着直接的内在联系。 第三方公司劳动保护措施不完善,应承担70%的责任。
李安的事情被媒体报道后,重庆点世界公司共向李安支付了4万元医疗费。 目前,丽萍还欠医院一万多元医药费。 他不想和劳务公司闹僵。 “我现在主要是想拿回来”,希望劳务公司能及时支付医药费。 一天2000元的医药费让他着急,“一天卖血不到2000元。”
4月8日,重庆点世界有限公司领导协调上海专家前来咨询。 4月11日下午,前来会诊的专家告诉丽萍,情况不容乐观。 儿子的恢复期大概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。 目前还不确定醒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,让丽萍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长期治疗伴随着高昂的费用。 目前除重庆点世界外,大地保险和外卖平台均未露面。 李萍说,“希望外卖平台、大地保险、劳务公司能够负起责任。”
4月13日,父亲开通了丽萍的外卖平台账号,账号状态显示下线。 但通过他近6个月的订单记录,我们可以窥见他的骑手生活:从去年11月到今年1月,他的月订单量一直维持在500单左右,月配送里程在1,300 公里; 2月完成订单962个,配送里程2300公里。 3月完成订单1108个,配送里程超过2500公里。 如今,骑手不断加速的生活戛然而止。
时至今日,辅警任铭生还清楚地记得,在被送到医院后,李安的手机上还不断接到平台和商家的提醒电话,他们不得不将李安晕倒的消息告知对方,并询问对方。取消发货和订单。
即便如此,李安还是被扣了钱。 据李安账目显示,3月31日6时35分和6时36分,李安分别被扣款4.2元和4.55元。 这是他陷入昏迷前最后要下达的两道命令。 扣款时,李安已经昏迷了三个多小时,被推进重症监护室。